伊斯坎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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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忙 2022见

[祺鑫] 重庆流星(中)

(上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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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想着大离别时,一场小离别来了。马嘉祺没有家但有根,寒假一放就回郑州陪爷爷奶奶去了。


  他幼儿园没上完就离开了郑州,在此地没有同龄朋友,成日只能跟在三大姑六大婆的后头。春节是他一年一度接受检查的时候,他站在大圆桌旁,漂漂亮亮,是他父母的玻璃饰品,供亲戚们打量。丁程鑫每日跟他通一次视频电话,把他从展示柜内的人生里拉出来。


  郑州一直在飘雪,小区楼下的草坪上一片纯白。马嘉祺在楼下边散步边跟丁程鑫视频,呼出的白花花的热气好几次蒙了镜头。丁程鑫说我看着都替你冷,你干嘛在外面打电话啊。


  马嘉祺说,带你玩雪啊。


  隔着镜头马嘉祺向丁程鑫扔了把雪。丁程鑫笑到破音,说:“你手机愿意你这样吗?”


  马嘉祺脚下的雪有多软?丁程鑫猜是相当软,因为马嘉祺毫不犹豫就把手机抛到空中,说:“你看好,我给你举高高。”


  画面一花,露出一角天空一角雪地,然后噗通一声,全黑了。


  “你神经病啊!”丁程鑫笑得倒在沙发上。


  马嘉祺重新出现在镜头里,脸蛋因为运动而红扑扑的。他说,主播这么拼,是不是该刷一波火箭。


  丁程鑫立刻给他发了一连串火箭的emoji。


  第二天马嘉祺接到电话时,丁程鑫穿着鼓鼓的棉袄,站在田埂间,说:“这里是我二叔的白菜地,今天我给大家直播挖白菜。”


  说完他把手机架在一旁,抗起锄头背着箩筐,走进田里去。马嘉祺连连截图,保存下一颗白菜从地里到筐中的全过程。丁程鑫干活干得很认真,时不时受他二叔的指导,全然不管田边还靠着个通话中的手机。


  不知他把手机架在什么东西上,过了几分钟手机竟然仰面躺倒。马嘉祺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喊了好几分钟,才无奈地挂断重新拨号。


  “不好意思啊刚没注意到。”


  “这个主播怎么回事,都不跟观众互动。”马嘉祺说,“取关了。”


  “好的,互动互动。”正好白菜也摘够了,丁程鑫跨上二叔的摩托车的后座,一手揽腰,一手举着手机,向马嘉祺展示田园风光。


  “这后面是我们今天挖的白菜,纯天然哦,很好吃的。”


  “那边有一颗桔柑树,但是不是我们家的。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。”


  “这边高高的是苞谷秆,糯苞谷。我们这边长的都是糯包谷。大家喜欢吃脆苞谷还是糯苞谷啊?弹幕里面分享一下,我会抽一位幸运观众赠送苞谷。对了,不包邮,邮费记得到付哈。”


  马嘉祺一边兴致勃勃,一边胆战心惊。最后还是胆战心惊居多,他插话道:“你双手扶好,把手机放下。我先挂了,等你下车再打。”


  到晚上,丁程鑫又直播了白菜的最终命运:它们被剥开,洗净,投入吊好的高汤里,最后再佐以皮蛋和云腿,端上了桌。


  马嘉祺又在吃席,这清淡家常菜反而令他更有胃口。他赞道:“上汤白菜,讲究。”


  “这盘是我们自己灌的香肠,你吃过川味香肠没啊?我给你带一根回去。”丁程鑫说,“还是不包邮哈。”


  电话一挂,丁程鑫就收到两元红包,备注“山区邮费”。


  奶奶正坐在他旁边,见他方才言笑晏晏,说:“在跟哪个打电话哟,脸笑稀烂。”


  丁程鑫说:“我同学。”


  “同学啊,好撒,多跟同学耍。要多交朋友。”


  “奶奶,我在学校人缘好得很。”


  奶奶欣然点头,“莫跟你表哥哥一样,一天就在家里头耍电脑,学也不上,朋友也不耍,不晓得想做啥子。你成绩还可以撒?”


  “还可以。”


  “城里头的就是要爱读书些。你爸爸妈妈能干,你也能干。”


  奶奶说完,便要回屋给丁程鑫包个红包。丁程鑫赶紧作揖拜年,笑着说了好些吉祥话。这一大桌子人里,只有奶奶还不知道当下的难处。丁家在邻里间算是风光,好几个兄弟姐妹都到大城市安了家,但近几年状况大不如前。这些事没人同奶奶说,人们都觉得老年人不必再与时俱进,只活在最好的时候便好。


  正月十四,马嘉祺回到重庆。丁程鑫提着两口大袋子,上门送货。


  马嘉祺的妈妈直言有心了,还执意留丁程鑫吃晚饭。丁程鑫半个月不见马嘉祺,再一见到,竟突然感到心酸,实在是莫名其妙。他上前狠狠揪了马嘉祺的脸,说:“嘿嘿,小马哥你长痘了。”


  马嘉祺叹了口气:“回老家吃得太好了。烦死我。”


  一旁的马夫人说:“那今晚你吃简单点。虾和牛肉都留给人家小丁。”


  马夫人清俊漂亮,马嘉祺的面相更像她,但也继承了父亲的硬朗。这三人坐成一排,一看便知是一家人。丁程鑫有时很羡慕马家的氛围——分工明确,相敬如宾。上饭桌前,马先生会为马太太拉椅子。


  为了四个人,马太太做了六道菜。马嘉祺说这桌菜分量未免太足。马太太说,吃不完放冰箱,我这不是看到有客人来嘛。


  丁程鑫也被这盛情惊住,连忙道:“阿姨,我也吃不了那么多。”


  马太太说:“你不用客气,嘉祺难得有这么贴心的朋友。他现在都是个重庆通了。”


  马嘉祺又一次不好意思,点点头,顾左右而言他:“嗯,重庆,挺好的。”


  “听说你成绩也好,数学好像次次前十啊?”


  这下丁程鑫也不好意思了,点了头又摇头,说:“我数学还行,文科比较差。记性太不好了,背的东西很快就要忘。马嘉祺文科比我强。”


  马太太说:“唉,他确实是学文科的料。他爸也是文科生。嘉祺,你出去之后,不如还是学文学商吧?”


  马嘉祺慢条斯理地剥虾,剥完后顺手扔进丁程鑫的酱油碟里。他说:“出去了再看吧。头一年可以不选专业的。”


  “是这样吗?你多跟出去了的哥哥姐姐们联系,多问问情况。”


  马太太又提起之前同马嘉祺单独饮过茶的女孩:“你跟她也多交流,她标准考试考得很好,课外活动也很丰富。”


  言至此,马先生转过话头,问丁程鑫有没有出国的打算。


  两家人借小孩的关系吃过两顿饭,马家父母只知丁家父母自办实业,又见对方吃穿用度都颇为讲究,因此料想把丁程鑫送出国也并非难事。只可惜做生意便是此一时彼一时。丁程鑫只好又搬出那套说辞:“我想等研究生再说。”


  饭后丁程鑫帮忙收拾了碗碟。他还撩起袖子想帮忙洗碗,被马太太从厨房请了出去。两个小孩躲进卧室看电影。


  他们随便挑了一部公路旅行片,剧情散漫又乏味,对话肤浅又重复,唯有镜头美得令人目不转睛。漫无目的的年轻人们骑在摩托车上,穿越牛羊悠哉等待死亡的草野。粉红的天空之下,他们侧对太阳,好似对什么都不关心,快乐又忧愁地讲着废话。


  丁程鑫渴望粉色的晚霞,马嘉祺被摩托车吸引。屏幕上的烂故事无人共鸣,两个观众向后齐齐倒在床上,指间各捻一瓣橙,开始描绘他们自己的旅行。他们要双双批皮衣,骑哈雷,轮子下的路笔直笔直,想怎么骑就怎么骑。他们要穿过荒漠,绿林,大峡谷,湖泽区域,吃三明治和薯片,住在汽车旅馆里。然后他们也要讲很多废话。


  白日梦越想便越真,丁程鑫立刻掏出手机,查询考摩托驾照的最小年龄。


  “美国十六岁就能考摩托驾照了。”他戳戳马嘉祺的肩膀,“你去了就可以考了。”


  丁程鑫又开始查知名的自驾游线路,看到吸引人的景点,便大声地念一遍,仿佛这样子就能把地名都刻进他们脑子里,不得不去。


  “嗯……”马嘉祺却开始走神。人各有心事,心事不相通。他望着天花板,像是要把梦呼出去一样,长长叹了口气。


  电影放完后,丁程鑫拒绝了马嘉祺的留宿提议,往家走去。其实丁程鑫很想留下来,但他又觉得自己有义务回到母亲身边。这个家牵引他又使他抗拒,他没有意识到他其实一点点在体会到母亲的心情。


  马嘉祺家里开满了灯,满室温馨灿烂,而丁程鑫的家冷冷清清,客厅只留了一盏灯,乍一看恍若没有人气。母亲听到开门声,从卧室里走出来,问丁程鑫吃不吃水果。


  丁程鑫说,我自己弄吧。


  他洗好两个梨,一个给自己,一个给母亲。客厅的大灯明明已经开了,照在两个人身上却还是显得寂寥。丁程鑫问爸爸去哪了。


  “他去林芝了。”


  “啊?他怎么不等过了元宵节再走。”


  丁母笑了一声,说,有这么多张嘴等着要吃饭呐。


  去林芝,就是去大伯厂里的意思。大伯跟藏民关系好,十几年前开始在南藏收购虫草和野菌。丁父加入之后,两人又一起开了加工厂。彼时恰逢虫草如黄金的热潮,一时风光无限,丁父举家搬来重庆,还在市里成立了贸易公司。


  丁家不兴富养,教丁程鑫勤俭持家、吃苦耐劳,但每逢大事,从未让丁程鑫在钱财上受限过。小孩对父母的生意虽不甚了解,见到自己的妈妈比别人的妈妈更年轻、更讲究,便也潜移默化地明白自己睡在高枕上。


  去年年初,大伯走私被抓,生意场上的朋友都望风而逃,贸易公司也受到不少牵连。厂里的事向来都是大伯在管,现在一下子全压到丁父身上。实体经济本就不景气,三个车间只有一个开了工,剩下两个迟迟租不出去。丁母想起这件事便来气,怪丁父当年不早早收手,又怪他现在管不好厂里的事,关系不会拉,生意不会讲,只会一味拖沓,盼天上掉馅饼。


  这些事都没给丁程鑫明讲,他自己靠父母的争吵猜到了七七八八。一开始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,以为等过几年,他经济自立了,情况就会好一些。他没想到财务问题能在一个家庭中引起怎样的雪崩。


  父亲去厂里也好,家中能少一些争吵。他妈妈一边啃梨,一边又问起那个老问题:如果我跟你爸离婚了,你要跟谁?


  丁程鑫自觉快成年了,没有强烈地想要依附谁的愿望。但他还是回答要跟妈妈。倒不是因为他要在母亲面前讨巧,而是因他切实觉得母亲更加需要自己。成年人世界里的孰错孰对,丁程鑫没法评判,但四五十岁的单身男人,总要比四五十岁的单身女人好过活吧。


  第二天,他妈妈把他打扮得光鲜漂亮,去拜访市内的好友们。家里翻了天也是家里的事,在外头还得撑出完好的样子。至少在女性朋友们的眼中,丁太太还是那样穿金戴银,她的靓仔儿子更是她最亮眼的挂件。


  母亲的好友们相约到茶馆里打麻将。丁程鑫前晚又胡思乱想了一通,导致他现在坐在茶馆的包间里昏昏欲睡。


  丁程鑫躺在床上时,想的是在主卧里睡着的母亲。他们在一檐之下,仅一墙之隔,却各自都那么孤独无助。他还想到他母亲眼角已经有了皱纹,往后还会有更多的皱纹。这些问题,对于当下的他来说,都是无解的。他越想越心碎,越彷徨,死一般的夜里手机突然一震,是马嘉祺发来了一张夜空的相片。


  “月亮已经很圆了,重庆难得云少,希望明天也能看到月亮。”


  这是很典型的马式文体。丁程鑫经常嫌马嘉祺矫情,但有时候又会被矫情拯救。昨晚,他对着屏幕上的月亮睡着了。在茶馆的乌烟瘴气和麻将声中,丁程鑫又一次点开那轮照得模糊的月亮。天公没有作美,元宵当日云层叆叇,天上不见月色。


  包房门外传来几下敲门声,服务员端着一托盘的小汤圆走进来。月亮虽藏起来,节还是照样要过。丁程鑫帮忙张罗递碗,最后留了一碗煮破的给自己。


  大家停下机麻桌上的比试,互祝元宵快乐,祝新年吉祥,祝新的日子如芝麻馅那样甜。气氛很是热烈。丁程鑫母亲边吃汤圆,边在同闺蜜讲八卦,谁的孩子被小贷套牢了,谁的孩子托关系上了个三本,谁落了马,谁下了岗。丁程鑫在一旁听着,心中突然升起最不该有的想法:他身边的小孩在借小贷,混三本,马嘉祺身边的小孩却在准备出国……这想法太可怕,决不可再进一步,丁程鑫赶紧把念头打消了。


  晚上回家后,他又跟马嘉祺通了视频电话。明明现在两人已经同处一地,过两三条街便能彼此见到,却没能戒掉视频通话的习惯。


  马嘉祺吐槽说今晚吃到的汤圆里竟然藏了几个肉馅的,还点评了席上的菜。说的都是普通平常的事,但不知怎么的丁程鑫感觉到对方心情并不太好。


  马嘉祺若想藏住情绪,外人很难看出来。他好像永远都是这种温温柔柔,愿意妥协,实际上又从不妥协的模样。丁程鑫走后,他家的灯是否看起来还那样温馨明亮,他不说,丁程鑫就不会知道。


  而丁程鑫怕自己的低落使他觉得别人也低落,因此极力去找活泼快乐的东西。他始终还停留在最天真无害的思考模式里。他看到马嘉祺床头摆的一个柴犬玩具,肚子上还有个发声按钮。那是去年他送给马嘉祺的生日礼物。丁程鑫提醒道:“马同学,我生日快到了哟。”


  马嘉祺一笑,说,知道,没忘。


  生日当天马嘉祺端了一个大礼盒到丁程鑫家。丁程鑫拆开一看,发现里面是十二个Molly人偶的盲盒。


  他们最近迷上抽盲盒,正好常去的烤肉店门口就有一台贩售机,每次去吃烤肉,他们都会各抽一个带回家。丁母曾打趣过,说书桌上长长一排人偶就是你们大鱼大肉的证据。


  “哇,这是最新的那个系列吗?”丁程鑫赶紧一个个拿出来查看,“都是你抽的?”


  “这个袋子里的都是没重样的。”


  “那你抽了多少次啊?”


  “我房间现在都堆满了。”


  丁程鑫震惊地盯着马嘉祺。马嘉祺被逗笑了,说:“傻啊,我淘宝上买的全套。”


  十二个人偶身着各式校服,组成一幕丰富多彩的校园场景。两人把人偶在茶几上一字排开,头靠着头趴在桌子上,给每一个人偶起名字、编故事。


  班长扎猪尾辫,戴红领巾,一看便知是在国旗下讲话的好学生。


  天文社社员有好大一个望远镜,一定能望到许多星星,真令人羡慕。


  校长满头白发,蓬蓬松松,从教室后窗偷看学生的时候,岂不像是冒出了一个大花卷。


  音乐社社员拿着把小吉他,她弹得一定比我们学校吉他社的人好吧,我们这儿只听得到咔哒咔哒的声音。


  乒乓球爱好者一定跑得也很快,因为一下课就要飞奔着去占台,跑慢了就没位置了。


  生物社社员为什么抱着一只泰迪熊?可能是她喜欢熊,也喜欢蜂蜜,她会同泰迪熊讲话,还会跟它一起吃蜂蜜。


  校草睫毛长长,嘴角有痣,一定招来好多女生爱慕,女生们都围绕到他身边——只有幼儿园生不行,幼儿园生太小啦。


  “说不定这个幼儿园生很成熟,”丁程鑫把穿着嫩黄色小裙子的幼儿园生握在手里,“说不定她体内有一个成熟的灵魂,跟柯南一样。你看,她跟这个生物社社员长得这么像,其实她们就是同一个人。生物社社员误食了有毒的蜂蜜,就变小了。”


  “这些人明明长的都是一个样……”马嘉祺说,“好吧。那这个校草就是她的青梅竹马,是官配cp。”


  “对。但他们现在的年龄差太大了,没法有感情进展。”


  “那赶紧让蜂蜜的效果解除吧。吻一下就解除了,童话里都是这么写的。”


  “等等,你确定她想长大吗?”丁程鑫望着手中的小人偶,“我觉得带着高中生的智商回到幼儿园时代挺爽的。”


  “校草亲幼儿园生,他们就会一起长大;幼儿园生亲校草,他们就会一起变小。”马嘉祺在自己手中的人偶和丁程鑫手中的人偶间指来指去,“所以要长大,还是要变小呢?”


  丁程鑫想了一会儿,说:“来吻我吧。”


  马嘉祺愣了一下。


  丁程鑫摇了摇手中的幼儿园生人偶,说:“来吻我啊。”


  马嘉祺反应过来,伸手向丁程鑫靠近,让校草在幼儿园生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。


  “好纯情的吻啊。”丁程鑫笑着说。他模拟了一声仙女施法的音效,把幼儿园生收到身后,又把生物社社员推到桌前。


  “所以他们选择一起长大了。”马嘉祺说。


  “嗯,对。”丁程鑫把两个人偶摆在一起,让他们手牵着手。这对人偶最终也以手牵着手的姿势,被增添进丁程鑫书桌上的收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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