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斯坎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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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忙 2022见

[祺鑫] 重庆流星(下)

写完了

(上) (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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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开春之后,马嘉祺开始频繁地被带去看房子。中年人不爱逛商场,看样板房便是他们的走街方式。

  

  他们一家——准确来说是马嘉祺的父亲——在重庆扎根得越来越深,不仅在市内投资了多套房子,还认真装修了城郊的度假房。一星期前,父亲向附近的水疗馆充了三年的会员费。

  

  对此,马嘉祺有很复杂的感受。他想,父亲大概是老了,终于走不动了,想要寻一个地方留下来了。

  

  但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。

  

  看房的时候母亲从来不跟着。现下正是最尴尬的时期,两人都避免私下同处。有一些家庭能很快度过这段尴尬期,十年八年后还能和和气气地围坐一桌,有一些家庭则从此老死不相往来。

  

  马嘉祺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会做哪一种。

  

  马先生看房子时,总是以马嘉祺的视点出发。除却投资价值,父亲看重的是十年后子孙儿媳的宜居。

  

  马嘉祺笑着拆台,十年后我们在哪都不知道呢。

  

  同样的话,他对丁程鑫说过一次。但马父不怕被泼冷水,说:“你就算出国后不回来了,也得在国内有个根据地吧。”

  

  大人总是会忽略小孩的情绪,或者就算发现了,也觉得在漫长人生中不值一提。

  

  比如说十年后,马嘉祺有了妻儿,住在现在还是水泥胚子的高层公寓里,他就会感慨:“十年前我还以为这套房子在十年后会被原封不动卖出去呢。”

  

  但实际上,马嘉祺此刻真正在考虑的是,十年后一家三个人能够好好坐下来、有说有笑地吃顿饭吗?人在哪里,人住在哪里,实在是马嘉祺最无所谓的事。



  

  马家在买房的时候,丁家在卖房。

  

  重庆的房价没跟上城市的身价,蹲得越低跳得越高。马先生上个月才抽中的一套悦来的小高层,这个月已经翻了两翻。

  

  丁家这边,多余房产能收回小三百万,补贴生意仍是远远不够。

  

  离家出走已变成丁母的常态,连丁程鑫都不再去找她了。她实在受不了这坟墓的时候,就把棺材板踢开,安安静静看几眼天空,又把棺材板合上。

  

  丁程鑫也不爱在家待,经常到江边的咖啡馆去。他喜欢靠落地窗的位置,自然光照在试卷纸上让他感觉很舒服,很宁静。

  

  他还喜欢上了看书,这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。若让学校里的朋友们知道了,恐怕会笑他“嫁马随马”。

  

  马嘉祺爱翻书,卫衣口袋里常揣着本书,而丁程鑫一向是户外派,大部分的阅读体验都来自手机。但常去的咖啡馆的窗边正好有一个书架,给了丁程鑫再次捡起纸质书的机会。

  

  丁程鑫发现他对文字的感受大不同于以前。所谓的必读经典曾经只让他觉得乏味、遥远,它们要不就是讲封建制度的困难,要不就是讲人性恶的悲剧。但此刻再一读,丁程鑫却能在这些遥远时空的鬼影里找出弥久恒新的痛苦。

  

  他读到不自由的贵族小姐,读到只能吃面包和格瓦斯拌葱的贫民,不再只把他们当做受难的符号,而是会切肤地感到:“这怎么能活得下去啊”。

  

  丁程鑫觉得自己好像开了第三只眼睛,突然把襁褓外的凄惨看清楚了。其实他只是渐渐长大了。

  

  过了几星期,丁程鑫不再去咖啡馆,改到奶茶店坐着。

  

  其实,他家里虽然出现困难,但绝不至于供不起咖啡馆和奶茶店间的差价。上周他母亲还新买了两条上好丝巾,一条给自己,一条送闺蜜(当然,闺蜜丈夫是某银行股东,所以这笔钱也算花得另有企图)。

  

  但节约的种子已经种到丁程鑫心里。一旦他意识到大人世界的苦楚,他便也意识到现下的一切开销都是在欠债。

  

  跟马嘉祺的重庆探险也因此搁置。

  

  马嘉祺要准备出国的考试,成天忙着不一样的东西,经常自习课请假到出国中介那里去。两人的关系自然变得有些疏远。

  

  整个三月他们只共同外出过一次,且是因为某同学的生日。一行十几人,在火锅店吃了顿闹哄哄的午饭。其间丁程鑫甚至没能同马嘉祺说上几句话。

  

  他们唯一的单独交谈发生在佐料台。丁程鑫见马嘉祺在四处踌躇,便伸手指了指说:“那儿有芝麻酱。”

  

  他知道马嘉祺打火锅佐料一向爱加芝麻酱。

  

  马嘉祺点头,舀了一勺麻酱进油碟里,随即反应过来:“哎呀,我要打的是葱油碟啊。”

  

  丁程鑫说:“那你跟我换吧。我想吃芝麻酱的。”

  

  说完把自己手头飘着红色米椒和绿色葱花的油碟推倒马嘉祺那边。

  

  他还想说,你换到我旁边坐,我们合着蘸呗。但不知怎的没有说出口。

  

  丁先生不想见到丁程鑫的生活有任何变化。他叮嘱,想玩的继续去玩,该享受的继续享受,供你吃穿和读书的钱都是留足了的。

  

  丁太太也问他,怎么最近都不跟马嘉祺出门了?

  

  这些本想给丁程鑫降压的话,反而让他压力更大。他担心自己总跟马嘉祺抱怨家里的事情,让马嘉祺感到厌倦。

  

  可丁程鑫实在没有别处能倾诉。没有朋友能像马嘉祺那样温柔又成熟地理解他全部的难处。一见到马嘉祺,丁程鑫便下意识愿意吐露、想要托付。于是干脆不要见了。

  

  丁程鑫推脱道:“马嘉祺正准备出国,忙得很。”

  

  “他决定要出国了呀?”丁妈妈吃惊道,“上次我在银行门口见到他妈妈,他妈妈说事情还没确定的嘛。”

  

  “反正他现在天天都在准备出国的考试。”

  

  “我跟他妈妈也好久没见到了……诶,你跟马嘉祺说一声,看他们家哪天有时间,一起吃个饭撒。”

  

  “啷个突然要跟他们家吃饭诶?”

  

  “哎呀,小孩子关系好,大人就互相走动一下撒。”丁母又转头对丁父说,“我前几天才听说马先生跟发改委的关系很好,称兄道弟的,确实会混啊。我们两家人吃个饭,你也看有没得撒子招呼可以打的……”

  

  丁程鑫沉默着。这一刻他感到太难熬了,恨不能当场蒸发掉。他在心里祈祷,别吃饭,别吃饭。

  

  妈妈看不出他的尴尬,又转回来对他说:“你先跟马嘉祺提一下这件事情,看他们最近忙不忙,在不在家。这周末能吃上饭是最好的。你先探个风声,我们再跟他父母联系。快点儿去!”

  

  丁程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。他回到房间,对着窗户坐了好一会儿,把眼泪都安静地放干了,才开始给马嘉祺发微信。

  

  他没有提吃饭的事情。

  

  他只是说:“你是不是还没坐过两江游的船?我晚上带你坐船吧。”



  

  朝天门码头被规划为新来福士广场的一部分,施工期间不对外开放。行人们只能下车,沿着旧码头和堤岸间的一条窄窄的单行道步行至港口。

  

  人潮拥挤,夜风中大家都闲庭信步,偶有工作车辆进来,需艰难破开人群,龟速通过。大人们手挽手说笑,小孩举着彩灯和气球奔跑,格外热闹。丁程鑫和马嘉祺谁也没心情说话,但谁也不觉得沉默难熬。

  

  朝天门码头建在渝中半岛突出于江面的顶角,形成一个船头的形状。船头下方,是一排宽广的楼梯,绵延十余个码头,连接堤与岸。

  

  楼梯下,不少游船驳在栈桥边。游两江是热门的旅游项目,近年重庆跃升网红旅游城市,水上的生意更是红火。每一艘船都金碧辉煌,在漆黑的河面上投下荡漾的灯影。

  

  丁程鑫带马嘉祺走下长长的楼梯,经过检票口,来到候船大厅。几百号人摩肩擦踵,大风扇嗡嗡作响,却感不到一丝风。

  

  两人不可避免地挨在一起。在顶灯的照耀下,马嘉祺这才看清了丁程鑫泛红的眼睛。

  

  “我没睡好。”丁程鑫揉了揉眼,别过脸去。

  

  船到了港,吐出一声长鸣。急性子的人快步挤上栈桥。马嘉祺和丁程鑫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。他们买的是甲板票。

  

  开春的夜里还很凉,江上更是翻滚寒气。甲板上罗列着几排桌椅,靠舱一边摆着糖水和果盘,靠舷一边围着挂灯结彩的栏杆。一切都看起来快乐无比。

  

  “冷吗?”

  

  “还好。”

  

  “但我觉得有点冷。”

  

  “是有点冷。”

  

  于是他们不知不觉坐得很近,最后肩并肩靠在一起。

  

  在等待船出发的一小段时间里,马嘉祺枕在丁程鑫肩上打了个瞌睡。他好像做了一个梦。现实里不过十几分钟,梦里却很漫长,纳两辈子都足够。

  

  他最近总犯困,因为夜晚被他用来想很多事情。不单是眼下实在发生的事情,那只是导火索。他思考许多关于自我的、更广泛的事情。

  

  马嘉祺想他必须弄清楚自己是谁,从哪里来。

  

  人常常自比树,因为人也有根。马嘉祺没有与土地的联系。对他来说,有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,他的根扎在三口之家的理想概念里。

  

  亲戚们曾劝他父母把他留在郑州,让他在稳定的环境里受教育。小学四年级的马嘉祺死活不愿意,一定要跟着爸爸走,并且要爸爸妈妈一起走。

  

  爸爸跟他说:“那会很辛苦哦,因为爸爸妈妈会到处旅行,你会经常见不到你的朋友们。”

  

  马嘉祺说:“没关系!”

  

  美术课的作业是画自己的一家,别人都画三角顶四格窗的房子,只有马嘉祺画了一个大篷车,车上有一家三口,还有他最爱的娃娃。他可以不在乎车轮下土地的得失,但若大篷车散了,那么他就成了真正无家可归的人了。

  

  当他妈妈终于坦白,离婚手续其实在去年就办好了时,马嘉祺的第一个反应便是:那我岂不是变成无家可归的人了。

  

  一切仿佛毫无端倪——一直以来,马太太都是温顺的贤内助,无怨无悔地跟马先生走南闯北。两人之间从不争吵,相敬如宾,是多少人眼红的家庭。

  

  马嘉祺知道父母间的距离。他白天跟爸爸坐茶馆逛新房,晚上则在厨房里陪妈妈做菜聊天,这不是最近才发展出的情状。

  

  两头是割裂的,维系两头的是他。爸爸的世界在外面,妈妈的世界在家里,这个想法太根深蒂固,马嘉祺以为这就是爸爸妈妈二十年来悟出的黄金距离,是最适合这个家庭的相处方式。

  

  他的妈妈突然告诉他,这个距离是妥协的距离。

  

  “我没办法再继续跟他走了。我们都觉得分开更好。”

  

  这一番话宛若晴天霹雳,把马嘉祺的小世界给打碎了。

  

  “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?”

  

  “本来是办的一个假手续。你也知道,你爸爸生意做大了,夫妻离婚对财产更有保障。但是感情确实淡了,你以后也要出国,我们就觉得,没必要再继续勉强了。”

  

  “你们让我出国……”马嘉祺艰难开口,“是因为送我出去,更方便你们解决这些纠纷吗?”

  

  “当然不是!是你先要出国,我们才觉得可以分开的。出国这条路多好呀。你以后就待在国外,爸爸妈妈都可以常常来看你。”

  

  你们是不要我了吗?我们三个人要开始各行各路了吗?马嘉祺没有把这些问题问出来。他觉得问出来显得他很幼稚、更可怜。

  

  “那我不要出国了。本来也是你们擅自做的决定。”马嘉祺说,“既然这个家庭都要不存在了,那这个决定也无所谓了。”

  

  “你说的是什么话?拿自己的前途赌气吗?”马太太提高了声音,但很快又软了下来,“你的事和爸爸妈妈间的事是两回事。我们在怎样的情况下,都肯定是想让你好……”

  

  马嘉祺沉默了很久。再开口,声音明显在颤抖:“那我暑假回国,要回哪个家呢?”

  

  妈妈说想回哪个家就回哪个家,郑州和重庆都有你的家。但马嘉祺知道,他一旦走出去,就再也没有家了。三个人的大篷车,温暖飘香的厨房,被他称作故乡的地方,原来不如他想象中那样安稳隽永。

  

  他又想起丁程鑫的父母。吵得昏天暗地,关系苟延残喘,连丁程鑫都盼着离了才好,却还是拖住没放手。

  

  该离的死活相守,相守过的却离得干脆利落悄无声息。

  

  他一点也不了解生养他的地方。

  

  他甚至不了解自己。

  

  “你的事和爸爸妈妈间的事是两回事”——说得多么正确,所有人都是独立的、自由的人。马嘉祺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把父母束缚住。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人生信条。

  

  可为什么他会感到这么彷徨?他甚至想干脆扯过父母的手,用最强力的胶水粘在一起。

  

  这是无理取闹。他得一遍又一遍地用理性说服自己,用一个又一个晚上来反思自己。

  

  马嘉祺跟丁程鑫不一样,心头堵着事情的时候,他更愿意躲起来自我疏解。等他把事情想透了,把不可理喻的都合理化了,他才正当地获得了解决问题的力量。

  

  所以丁程鑫来微信的时候,马嘉祺其实不想回。

  

  但马嘉祺想到,或许这个节点,不是关于他需不需要丁程鑫,而是丁程鑫很需要他。于是他选择回了信息,出了门,并且在看到丁程鑫的脸的那一刻,由衷感到选择来见丁程鑫真是太好了。

  

  船启了航,驶向嘉陵江上游。

  

  渝中与江北的高楼大厦遥遥相望,用巨大的广告屏你来我往。帆船形状的重庆大剧院是最醒目的建筑,南边朝江的墙面安装了世界第四大的LED屏幕,散发七彩的光芒。

  

  比之更惹眼的则是江北嘴统一规划的高楼,每一栋楼都是相差无几的设计,丁程鑫曾笑说白天时像一排排墓碑。但到了晚上,它们则互相联动,南墙与西墙的灯都点亮了,组成一个巨大的LED群阵,画出层次交叠的图案。

  

  而在不久后,他们或许都会在完工的来福士广场面前黯淡无光。这个塔楼群现下还潜伏于黑暗中,像是等待被镶嵌上宝石的王冠。它脚下的江水,日夜都会焕发光芒。

  

  丁程鑫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建筑,说:“可能修成后也没那么难看吧。”

  

  马嘉祺说:“站过去,给你拍张照。”

  

  丁程鑫摇摇头:“太暗,拍不到。”

  

  “至少自拍一张吧。”

  

  于是他们保持着互相紧靠的姿势。马嘉祺把彼此框进了手机屏幕里。船舷闪烁蓝色灯光,让他们的面影很模糊。

  

  “你手抖啦,再来一张。”

  

  “是后面那个灯太闪了。”

  

  “又抖了!”

  

  “所以我说,是灯的颜色很奇怪。”

  

  “那算了,就这样吧。”

  

  “我传给你。”

  

  “我好丑,不传也行。”

  

  过了一会儿,丁程鑫又说:“还是传给我吧。”

  

  船呜呼一声,调头向长江驶去。

  

  南岸背靠南山,在夜晚显得比另外两岸娴静。唯有河滨泛着点点星光。那是南滨路,又是南滨路。

  

  多年后他们回想起这个城市,一定不会忘的就是他们见证了好多好多次的南滨路,其中有一次他们骑着自行车摔进路边花圃,还有一次,也就是现在这一次,马嘉祺突然亲了丁程鑫。

  

  丁程鑫睁大眼睛,转头。夜风很快就把面颊上的温度带走了。

  

  马嘉祺安静地、柔软地看着丁程鑫。

  

  于是丁程鑫凑过去,也亲了一下马嘉祺。这一下落在唇上。

  

  他们看着对方,呼,吸。江上的风变大了,使吸变得困难,呼变得简单,于是许多东西都被呼出来,被风带走,不必说出口了。

  

  有小孩在甲板上摔了一跤,爆发出嚎哭。水拍打船体,潺潺翻起波浪。此船与彼船擦肩而过,互相鸣笛示意。江映出夜空,但比夜空喧嚣百倍。

  

  丁程鑫把头靠在马嘉祺的肩上。

  

  他感到自己在世界中非常渺小。而他的一切事情在他对马嘉祺的爱面前,也非常渺小。

  

  他必须好好感受此时此刻的喜欢。他希望自己能一直这样喜欢下去。因为这是现下唯一能给他力量的东西。



  

  五月份很快就来了。马嘉祺要冲刺六月的SAT考试,早先说好的西藏游未能成行。去年底起他们就不断地取消计划。

  

  两家人最终还是吃了场饭,丁程鑫对此感到平静许多。大人们讲的话他一句没听,只顾着跟邻座的马嘉祺一起双排手机游戏。

  

  “我要去香港考试,”马嘉祺说,“要什么鞋我可以帮你带。”

  

  丁程鑫摇摇头:“我最近不想花钱。”

  

  马嘉祺调侃:“对你来说,为鞋花钱还叫花钱吗?”

  

  丁程鑫笑,还是摇头。

  

  马嘉祺好像隐约明白过来一些什么。毕竟他敏感到使他自己痛苦的地步。他把手悄悄放在丁程鑫的手上,捏了几下。

  

  “一切都会变好的”——这是那天马嘉祺在微博上发的话。配图是他在两江游船上拍的洪崖洞。夜里的洪崖洞金光闪闪,镇于山底,仿佛是神仙的居所,能给人降福祉。

  

  丁程鑫不知道这个微博账号。这是马嘉祺自己面壁思过的地方。

  

  马嘉祺最新的反思进展如是:做一个没有家的人也未尝不可。江水属于何处?江水哪儿也不属于,江水是流动的。从哪来往哪去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这奔流不息、开辟道路的能量。

  

  只要充满力量,他便可不惧怕重塑自己,便可承载住自己想承载的东西,不怀埋怨,不造遗憾。

  

  马太太开始频繁地回娘家。她在那边张罗起事业。等明年马嘉祺一走,这个家就完全分崩离析。

  

  这没有什么可怕的。马嘉祺对自己强调。让水一直流。



  

  丁程鑫有两三月没有碰篮球,创下不可思议的记录。五一假期他终于丢开酸唧唧的烦恼,成日混迹于篮球场,皮肤都晒黑了一个度。

  

  他妈妈最受不了这种事情,巴蜀女人眼里什么都得白白净净才好。假期的最后一天,丁太太终于下了禁令:“明天开学了,你今天收下心,就待在屋里头。我们说些事情。”

  

  其实没什么事情好说,丁程鑫同马嘉祺一样明白了,水得一直流着走。

  

  事情讲到天黑透,丁程鑫被支使去买葱姜蒜。他给自己买了瓶唯怡,咬着吸管提着塑料袋在家门口晃悠,想给父母留更多的谈话时间。

  

  不知不觉丁程鑫便在往马嘉祺家的方向走。他想,会不会有那么巧,马嘉祺也在楼下散步呢?不,这个点,他肯定在学习。但丁程鑫还是继续往那个方向走。

  

  然后马嘉祺就真的出现了,伴着自行车的铃声,衣衫飞扬。

  

  丁程鑫愣在半路,说:“我刚还在想,会不会见到你。”

  

  马嘉祺笑道:“我也在想。你去哪?”

  

  “刚买完菜。”丁程鑫拎了拎手里的塑料袋,“不是很想回家。”

  

  “那走,我带你兜一圈。”

  

  “东西怎么办啊?”

  

  “扔门口呗。葱姜蒜没人拿吧。”

  

  出于谨慎,丁程鑫还是把塑料袋托付给了门口保安。

  

  他跨上后座,揽住马嘉祺的腰,说:“这是我第二次坐你的后座。”

  

  “是吗?除了南滨路那次之外就没有过了吗?”

  

  “没了。那次摔出心理阴影了。”

  

  “没事,我骑得比你好,不会摔。”

  

  “略略略。”

  

  五月的风里已经有了燥热,吹得人眯起眼睛。丁程鑫把脸贴在马嘉祺的后背上。

  

  “我可能要回四川上学了。”

  

  马嘉祺“哦”了一声。

  

  这话其实是丁程鑫自己提的。他妈妈的想法是把重庆的大房卖了,到便宜的地段租一套小居室。丁程鑫却说不如回Z市,去住外婆去世后空出来的那套两室一厅。而且Z市中学不差的嘛,每年都要出三个班的211呢。

  

  他妈妈听他这么说,并没有反驳,只是抽泣得更厉害了。

  

  后来他站在楼下,望着小区里一户户灯火通明的窗,心里头突然想:这些人也要为生计发愁吗?这些亮着的窗口是他们能回去的最后的地方吗?或者说他们也一样,像是生活在一栋空中楼阁里,什么都不真正属于你,什么都可能随时失去?

  

  但当自行车一跑起来,风一扬起来,这些疑问暂时都被抛在后头。他们越过熟悉的、属于他们又不属于他们的街道,越过许许多多回忆的场所,来到车水马龙的大道上。

  

  人行道一路朝江,把他们带到超越江水的大桥上。

  

  “马嘉祺要带我去拉萨啦!”丁程鑫迎风唱道,“坐上火车去拉萨——”

  

  “不好意思我们在往东走。”

  

  “啊?那不行,快掉头,掉头!”

  

  “这在桥上呢怎么掉!”

  

  “那就去海边吧。大海啊大海,是我生活的地方……”

  

  马嘉祺笑得车把都打了个趔趄。

  

  “诶,”丁程鑫拍了拍马嘉祺的肩膀,“你见过海吗?我以前去深圳的时候见过,特别漂亮。”

  

  “那你坐稳,我们天亮前赶到。”

  

  就算马嘉祺使出浑身的力气,他们也快不过身旁急速飞过的摩托。尽管如此,丁程鑫还是应景地喊了一长嗓“哇啊啊啊!”

  

  自行车头灯明明灭灭,是霓虹间最不起眼的光。

  

  光影流过他们,他们又流过光影,像划过这座城市的流星,摩擦着大气层逃离出去,给这座城市留下短暂又绚丽的伤痕。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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拖这么久是因为写得很差,不忍面对。出于填坑的责任写完了。

最近感觉他们好像变得有点脆弱。成熟的能力尚在发展途中,小孩的挡箭牌正在失去,成人的世界却已经提前扑过来了。我想通过捏造的处境来表达正在长骨头的孩子的温柔和脆弱。

最后的一段来自一个小视频,这也是这个故事最先成立的部分。视频本身没什么关联,我就不多提了(能看出来源的是相当的有缘人)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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